每个城市都需要有它的日记。只有史家记录那些挥舞旌旗的王者是不够的。城市里，那些属于个人的，渺小然而动人的瞬间，要有温婉私人的笔调记下。

《纽约时间》很幸运地找到这样一位写日记的作者。纵然疫情阴影笼罩，我们还期待更多的幸运，期待更多的人加入到记忆这座城市的行动中来。

你也写日记吗？邀请你。

有个小朋友，

他不听话，

他死了。

窦婉茹 I 文

一

川普终于改口，不再坚持复活节（4月12号）复活美国，改成全美国继续social distancing （社交疏离）一个月，也就是一直到4月30号，都（建议）限制大规模集会。

大家松了口气。

这时候急什么开工呢？纽约情况还危急，库莫州长都求大家了：”Come help us, please.”(快来帮我们吧。)

经济增长曲线，对总统连任，比害人送命还重要吗？

最近糟心的是，自从川普说复活节美国re-open（开工，重启），中国的乡亲都问我：你们情况真那么好吗？真能4月12号就把这么大个事儿给了了吗？我说，我瞅着这事儿不行啊，可我也做不了主。

大统领满嘴跑火车不止这一回，但他可以任性，福奇博士不能。政府经常像孩子，但科学家一直得是妈。所以，当川普刚说完计划让美国复活节复工，福奇就马上出来提醒：何时开工，这个时间表的决定权是病毒，不是你总统啊。

有人听了哈哈笑，说时间表的决定权必须是总统啊，因为总统知道他本人就是病毒啊。

在早上CNN的新闻里，福奇说起他是怎么成功劝川普放弃了复活节复工的主意，福奇说的很有画面感：”We showed him the data. He looked at the data and he got it right away," Fauci told CNN's John Berman on "New Day." "It was a pretty clear picture. Dr. Debbie Birx and I went in together in the Oval Office and leaned over the desk and said, 'Here are the data. Take a look.' He looked at them, he understood them and he just shook his head and said, 'I guess we got to do it.’”（“ ‘我们给他看了数据。他看了以后马上明白了。’在《新的一天》节目里，福奇对CNN的John Berman说，’这事很容易讲清楚，Debbie Birx博士和我一起走进椭圆形办公室，斜靠在总统的桌子边上说，’ 这是数据，瞅瞅吧。’ 总统看了，就明白了，然后摇摇头说，’我猜我们必须得这么做。’）

我脑补的场景，是麦兜故事里经典的 “bed story” 那一段：麦兜的妈妈麦太，每天晚上给儿子讲故事, 麦太觉得自己有义务教孩子学好，可是教小孩很费劲，自己白天打好几份工，晚上累得要命，结果，她每天的故事都讲得长话短说，掷地有声，句句硬核：

“从前有个小朋友，他不听话，他死了。“

“从前有个小朋友撒谎，他被大家笑死了。

“从前有个小朋友用功读书，长大以后，他发财了。”

“从前有个小朋友很不孝，有一天，他扭伤了脚。”

“从前有个小朋友早睡晚起，第二天，他死了。”

《麦兜故事》

我觉得福奇跟川普一见面就掏数据，这一招也是师从麦太，“从前有个总统，他不看数据，有一天，他当了美联储的头儿了。”

福奇博士很硬核。

二

好莱坞政治片一直很发达，作为60年代激进政治的产物，好莱坞拍了不少影响很大的好作品：《总统班底》（All the President's Men，1976年）、《刺杀肯尼迪》（JFK,1991）、《尼克松》（Nixon,1995）、《野战排》（Platoon,1986），还有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1979），这些好片子都批判美国政客的虚伪，批判美国战争政策的荒谬。

去年的奥斯卡提名了一部影片，叫《副总统》（Vice）, 里面把副总统切尼和总统小布什，从里到外、灵魂深处都黑了个够。我看了以后觉得，我要是切尼或者小布什，那还不得一头撞死。人民群众嘴太狠了。

好莱坞的政治片有比较强的“自由主义“（libertarianism）倾向，亲民主党，加州和纽约一样，都是深蓝（民主党的颜色），所以现在的好莱坞才会出现像梅丽尔·斯特里普这样的巨星，在隆重集会上发表反川普的公开演讲，而一句不该说的话都不少说的川普，非得怼回去“你是史上最被高估的女演员。”

跟正片相比，我喜欢看好莱坞的政治讽刺喜剧。可能因为看多了，我一想起川普，脑子里就出现《辛普森一家》的一个情节：Bart，辛普森家的老大，就是那个为了衬托他妹妹的光辉形象才存在的淘小子，有一天被留堂罚默写，Bart在黑板上罚写一遍又一遍的句子是：”BEING RIGHT SUCKS.“(”正确”给人感觉糟透了。），这个“right”是双关，除了”对”，还有”右”的意思，暗指跟川普站一块儿的右派糟透了。

早在Bart罚默写之前，地球人已经知道了，创作了《辛普森一家》的伟光正编剧Dan Greaney（编剧之一），整整20年前，在2000年播出的那一集里，就成功预测了川普当选。那一集写的是妹妹Lisa长大以后，当上了美国第一任女总统，Lisa同学，这个从婴儿时候就会给自己换尿片儿的女总统，上任以后坐在办公室里，说了一句信息量相当大的话：”大家都知道，川普总统在预算上给我们留下了个烂摊子。”

为什么会想到写川普当选，而不是别人？Dan Greany的解释是，只有川普最符合当时需要营造的喜剧效果，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当总统听起来最荒谬。

提起川普，另一个我脑子里出现的形象，是莱斯利·尼尔森（Leslie Nielsen）。尼尔森以疯狂搞笑戏仿系列《白头神探》（Naked Gun）在喜剧史上留名，江湖地位虽然比不上罗伯特·德尼罗、马斯特洛亚尼，但在影迷心里地位很高。在好莱坞商业片《惊声尖笑3》（Scary Movie 3）和《惊声尖叫4》( Scream 4) 里，尼尔森演过美国总统“哈里斯”，恶搞过小布什，让大家很欢乐，可惜尼尔森2010年就去世了，没能看到川普当选，但是，我觉得尼尔森早就把川普的形象给吃透了。

莱斯利·尼尔森喜剧成名作是《空前绝后满天飞》( Airplane! )，里面有一个碰到了美国人很不容易被碰到的那一根筋的经典喜剧桥段：

尼尔森扮演的医生，发现搭乘的飞机上，飞行员和乘客都出现了严重的病症，他表示这些人需要立刻被送到医院去。

“医院？什么情况？(What is it，也可理解为“那是什么？”)一位空乘问。

“医院就是一个建筑物，很大个儿，里面都住着病人。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尼尔森回答。

然后，他问一名乘客是否会开飞机，对方回答：“Surely(会。Surely发音和Shirley相似)， you can't be serious(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尼尔森非常认真地回答：“我当然是说真的，但是别叫我雪莉(Don’t call me Shirley)。”

这句“Don’t call me Shirley”，在美国人那儿引起的轰动程度，跟周星驰那句“其实我是个演员”差不多。中国人肯定觉得没那么好笑，因为笑话，是语言和语言之间，最难传递的一个超越了语言本身的文化现象吧。

要是跟美国人解释为什么《大话西游》那么悲伤又那么搞笑，我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吧。

再回到尼尔森和川普的关系：尼尔森在2000年演过一个评价很高的疯狂喜剧，叫《脱线帝国》（2001: A Space Travesty），戏仿的对象是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2001: A Space Odyssey）。由于《太空漫游》过于崇高伟大，让《脱线帝国》尤其聪明好笑。故事讲的是美国总统被绑架到了月球，政府派出白头神探迪克（莱斯利·尼尔森）去解决这事。于是，迪克同志被送上了太空，一路捅娄子。失重等太空漫游问题产生了很多猥琐的三俗笑话。最后，总统总算找到，并偷偷送返白宫，but，送回来以后大家发现，这个总统是被外星人复制来接管地球的，神探迪克只好再去换回真总统——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他毁了三大男高音在巴黎歌剧院的世纪演唱会，还用各种屎尿屁的桥段，把政治、把文化、把各种高大上都嘲笑了一遍。

《脱线帝国》

因为这部《脱线帝国》的关系，川普当选美国总统那年，有些人就说：“真的那个在月亮上，让白头神探给我们找回来。这个不是我们的总统。”

其实莱斯利·尼尔森是个加拿大演员，但美加在文化上是一家，两国在外人眼里的差别，大概是美国人只会说英语，加拿大人则是不仅英语好而且还会说法语的（更高级的）美国人吧。美国在文化上强势，人民群众也分不清白人的长相，所以我都曾经以为莱昂纳多·科恩是美国人，想当然认为他不是纽约就是加州的，后来发现，是蒙特利尔的。

加拿大是个静水流深的地方。

希望加拿大的艺术家们，也能跟美国人一起起哄，把福奇博士和川普总统今天的搞笑对话，搞成一部聪明快活的喜剧作品，像《脱线帝国》那样的。

P.S

昨天刚介绍了伍迪·艾伦《纽约的一个雨天》，今天就看到影片的导演“控诉”影片男主角“翻脸”、“站队”的消息。

伍迪·艾伦在他最近（好不容易）出版的自传《Apropos of Nothing》里说，男主角甜茶（Timothée Chalamet）跟他合作完《纽约的一个雨天》之后，为了拿到当年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迅速跟他“翻脸”了。

提起伍迪·艾伦，除了50部电影，纽约人，犹太人，全世界的关注点都在“米娅·法罗”和“韩裔养女宋宜”吧。

1990年代，伍迪·艾伦娶了前女友米娅·法罗的韩裔养女、比他小35岁的宋宜。

事情至今没有定论。伍迪·艾伦，米娅·法罗各执一词。当事人宋宜也心甘情愿。但最近，因为#me too运动，由于米娅·法罗的儿子Ronan Farrow成为了#metoo运动中把强奸犯韦恩斯坦送进监狱的主力，伍迪·艾伦当年的事又被重新翻出来，让他遭到不少“站队”带来的打击。

伍迪·艾伦说，甜茶在“站队”这件事上的表现让他心寒。大意是这样吧。他在自传里说：“甜茶和我妹妹（电影制片人Letty Aronson）发誓，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能凭《Call Me By Your Name》(《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拿到奥斯卡。他说，他自己和经纪人都觉得，划清界限这个事会让他拿奖的胜算更大。”

我本人的态度，是这两个人的作品都很好，至于伍迪·艾伦娶宋宜算不算违法，法官说了算；他是不是不道德，以我得到的信息，也不好下定论，所以我继续关注着伍迪·艾伦的作品。而甜茶的“虚伪”是否“毁三观”，我倒认为伍迪-艾伦不会说谎。我印象特别深的，是色迷迷的女粉丝们听到这个事，对甜茶的评价很有趣。有一个叫Cennini的网友说，“我能接受一个才华boy放浪劈腿打架飙车甚至坐牢，但是真的好难接受为了上位干一些不磊落的事……就好像看着意气风发的白月光为了成功其实背后很狗地给领导跑腿拍马屁的一样……” 又有一个叫Sylviaaa的网友，说《有才华但很渣，你会继续爱吗》这个来自自媒体“石榴婆报告”的标题，让她想起了《那不勒斯四部曲》里的尼诺（Nino），说“这样的男人，爱不起，不敢爱。”

Sylviaaa的话，勾起我对莉拉、莱侬，和对《那不勒斯四部曲》的记忆和感慨。

这个世界的麻烦，是不是在于好女人和坏男人一样，都不是短缺，而是过剩。

一提起这个，想说的就太多。打住，今天就写到这。不然没完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