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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光谱及其变动趋向|利昂·巴拉达特

利昂·P·巴拉达特 勿食我黍 2021-12-24


作者|利昂·P·巴拉达特(Leon P. Baradat)

美国加利福尼亚米拉科斯塔学院名誉教授,曾担任加利福尼亚社区大学学术理事会主席,加利福尼亚州立法议会教育顾问等




政治光谱


在讨论具体的意识形态之前,我们必须先理解几个基本的政治概念。“激进主义者”、“自由主义者”、“温和主义者”、“保守主义者”与“反动主义者”等术语,是政治讨论中最常见到的字眼。任何有关这些政治术语的连贯的解释,都必须考虑到两个基本概念:变革和价值观。我们将从对政治变革这一概念的分析开始,接着探讨这些语词与政治意图或政治价值观的相关意涵。不过,在进行讨论之前,我们首先沿着政治光谱,以图解的方式将“激进主义者”、“自由主义者”、“温和主义者”、“保守主义者”与“反动主义者”等语词做一个排列(参见图1)。

当我们以这种方式将这些语词从左到右一字排开时,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之间具有某种关系。举例来说,激进主义者位于光谱的最左边,而反动主义者则位于最右边。这种排列方式透露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在政治活动中,“激进主义者”指的是左派(非右派)极端分子。但是在另一方面,“激进的”一词在日常的交谈中,通常只用于指极端的事物,并不涉及政治光谱的任何一端,或者任何特定的哲学信念。


图1 政治光谱中现状的位置


变革或政策选项


在政治光谱的每一个位置的人,无论是决定实行某项政策,或追求某条行动路线,都对现行政治系统——即现状(status quo)——的改变抱持着某种态度。政治变革对任何社会而言都是根本的。如果能够知晓每一个团体对于变革的态度,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激进主义者”、“自由主义者”、“温和主义者”、“保守主义者”和“反动主义者”等语词的意义。


政治变革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主题。参照光谱上的政治态度,我们必须确切地厘清与希望的变革或政策选项相关的四个主题。首先我们必须知道,所提议的改变将把社会带往哪个方向:是进步还是倒退?是使社会向前走还是向后走?

在这一点上,读者要提高警惕。美国社会普遍偏好向前进,因为它的意识形态源自18世纪的英国自由主义,而该意识形态主张进步变革(progressive change)。但这里所称的进步无所谓好与坏,它并不具有内在的价值。所谓的进步变革仅意味着从现状改变至某种新颖的或不同的事物。相反的,倒退变革(retrogressive change)则指返回至社会过去曾实行过的政策或制度。举例来说,如果某人支持实行全民强制公共医保方案,这种立场(在美国)是对于政府在公共卫生领域的角色的一种进步态度。另一方面,某人可能与现行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多数意见一致,主张各州在某些方面是“主权者”。这种立场在内战之前相当普遍,但自此以后,州主权的观点便遭到大多数人以及多数政治与法律学者的拒斥。然而,在过去十年中,由首席大法官威廉·伦奎斯特所领导的最高法院对于州主权的诠释,又返回至先前的主张。现今最高法院的裁决书中谈及各州享有免于联邦政府控制的“主权豁免权”(sovereign immunity),这种立场在美国社会中明显是一种倒退。在政治光谱上,进步变革与倒退变革的分水岭在保守主义区块与反动主义区块之间,而这两个区块之间的分隔线则代表完全不变或维持现状(参见图2)。换言之,站在反动主义左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进步论者。就此而言,即便保守主义者也是进步论者;虽然他们不希望对现状做大幅度变动,但他们允许社会从现存状态转变至尚未经历过的状态。唯有反动主义者想要将现状变回先前的样子。

图2 政治光谱中现状的位置


某些人可能声称自己是保守主义者,甚至是自由主义者,但是在特定议题上,他们却偏好先前的制度甚于现行的制度。这将使他们成为反动主义者吗?是的,就该特定议题而言确是如此。虽然他们正确地认识到自己在一般情况下所处的政治光谱立场,但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在形形色色的特定议题上,他们或许发现自己处在数个不同的政治光谱位置上。我们之间很少有人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也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必须如此。事实上,在经过仔细的审视后,多数人将发现,把自己归类于任何的单一范畴是有困难的。因为他们在各种不同议题上的态度横跨政治光谱上的两个(或甚至更多)区间。然而,一般而言我们还是能够找出自己的政治态度的普遍模式;换言之,我们或许会发现自己对自由主义的政策,比对政治光谱上任何其他立场的支持率要更高,于是我们将自己归类为自由主义者,即便在某些想法上我们的观点可能不是自由主义的。

当我们试图在政治光谱上找出我们所希望的政策选项的位置时,必须决定的第二件事是变革的深度,即所希望的变革是对社会做大幅度的还是微幅的调整?它是修正还是改变现存的社会基本建制?所提议的变革一旦被执行,它引起无法预知及无法控制的效应的可能性如何?举例来说,美国州级的一份提议要求大学毕业生必须学习政治学导论的课程,此举无疑会带来许多的不便,也会让某些学生感到苦恼。然而,这种政策变革对整体社会几乎不会造成任何破坏性的影响。另一方面,如果有一个州打算大幅削减其大学体系的财政支出,这一政策的冲击将是深远的,因为它会改变数千人的命运,而且最终也许会影响到整个社会。


就如同变革的方向一样,在政治光谱上变革的深度的分水岭,也正是保守主义和反动主义区块之间的分隔线,或者位于“维持现状”的点上。人们距离“维持现状”越远,他们对于现存秩序就越感到不满,越渴求改变(参见图3)。

图3 政治光谱上的变革深度


在讨论了变革的方向与深度问题后,我们必须考虑的第三个方面是人们期待变革发生的速度。显然地,人们对于现状越感到不安,他们越可能对现状感到不耐烦,也因此一般而言,他们越想看到现存秩序做快速的改变。

我们必须考虑的关于变革概念的最后一个因素是达成变革的方法。政治变革能以多种方式发生:正式的或非正式的;合法的、违法的,或不受法律规范的;平顺的或颠簸的;和平的或暴力的。有些人容易轻率地做出断言:使用暴力来达成其政治目的人都是极端分子,事实上未必如此。暴力的确是某些政治极端主义团体经常采用的一种主要手段,但是政治光谱上每一个位置的人实际上都在使用暴力。死刑、财产没收、扣押和其他警察手段,以及战争等等,都是广布于政治光谱上的多数人所支持的暴力形式。因此,对于他人用来达成其政治目的的方法妄下断论,是相当不明智的。

不过,我们还是能够对政治变革的进行方式理出一些通则。举例来说,我们距离政治光谱上维持现状的位置越远,我们越可能发现自己是反对现行社会法律的,因为法律是传达社会的目的、目标与结构的一种沟通形式。反对现存的社会目的、目标或结构者,必然与现行法律不合。因此保守主义者通常都是守法的、爱国的,因为他们对现存体制感到满意。相反的,激进主义者、自由主义者或反动主义者会觉得,心甘情愿地遵守所有的法律,或者像他们的保守派同胞那样热情地挥舞国旗,是极其困难的事。

然而,我们不应根据上述的讨论便认定,保守主义者绝不会违犯法律来实现他们的政治目的。有些时候,甚至是掌管社会法律的人,在某一时点上,也可能无法从现行法律中获益。在这种情况下,自诩屹立不摇的“社会中流砥柱”,不理会甚至违犯法律并非是不可能的事。这类例子包括:企业拒绝遵从法律所规定的卫生和安全要求;股市和能源大鳄诈骗民众数十亿;以及普通民众的偷漏税。即使是国家的最高阶层,也不乏这类例子。例如20世纪70年代,“法律与秩序”的总统尼克松卷入令人难以置信的水门事件;80年代中期里根所从事的极度违法的秘密外交,导致了“伊朗军售案”;90年代,克林顿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所犯下的桃色丑闻;以及当下以反恐战争为名大肆剥夺公民自由的小布什。由此可见,人们用来达成其政治变革的方法是相当复杂的。声称某些手段是政治光谱上单一区间的人们所专属的,这种说法并不正确。

牢记前述的一般性规则后,我们接下来将转而讨论政治光谱上的每一个术语,以明白各个团体对于政治变革这一概念所抱持的特定态度。


政治光谱的改变


个人的观点会随着时间的更替而有所修正,因而改变他们在政治光谱上的位置。即使一个人维持在同一位置不动,在政治光谱上也可能变换至左边或右边。里根在20世纪30年代是一名支持新政的自由主义民主党员,到了60年代,则变成一名反动主义共和党员。也因为这个原因,使他在成为美国总统(1981—1989)之前,连任了两届(1967—1975)加州州长。在里根的第一任州长任内时,曾有一名记者问他为什么背弃了自由主义,他回答道:“我没有背弃自由主义,是自由主义背弃了我。”里根所说的是,他在30年代所企求的事物都已经落实了,他对这项成就感到满意,因此不想再做进一步的变革。里根对于自己的评定是否正确并不是我们的关注点,我们所要关注的是,如果一个人的政治态度维持三四十年不变,而周遭的世界却不断改变,则他很可能从过去的一名自由主义者变成一名反动主义者,因为现状在这段时间内可能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我们也可以说,一个社会的政治光谱不会与另一个社会的政治光谱相似,除非两者的现状是相同的。因此,对一个社会是保守主义的政策,对另一个社会可能是自由主义的,对第三个社会则可能是激进主义的。(参见图4)


图4 政治光谱上的比较


我们假定现在正在处理的议题是:如果怀孕妇女选择不保留胎儿,她是否有权利堕胎。在荷兰,堕胎权是被普遍接受而且合法的。当然社会中的一些人也反对一经请求就允许堕胎,但是国内形成了针对此议题的强大支持舆论。因此,在荷兰支持一经请求就允许合法堕胎的人在此议题上是保守主义者,因为这是对现状的支持。另一方面,在美国虽然堕胎的权利是合法的,但是此议题离大众舆论支持还很远。因此,假设美国的一个人支持一经请求就允许合法堕胎,一般他会被视为在此议题上的自由主义者,因为这还没有确定下来。


然而,如果是在沙特阿拉伯,所有人工流产都是非法的。因此,支持一经请求堕胎合法化就离现状很远,而处于激进主义的位置。换言之,就经请求的人工堕胎而言,荷兰人的政治光谱位于美国人的政治光谱左边,而沙特阿拉伯的政治光谱在最右边。


—End—

本文选编自《意识形态:起源和影响》,注释从略。特别推荐购买此书仔细研读。该选文只做推荐作者相关研究的书目参考,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任何商业运营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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