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英剑

（本文选自《大学与社会：郭英剑高等教育文集》，第591-593页）

英文的“毕业典礼”一词是 commencement。这个词我很喜欢，因为这个词，它既有“授予学位、证书的学术仪式”，也有“开始、开端”的意思。想一想，一个词汇包含了两层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意思，既是毕业，同时也是人生新的历程的开始和开端，多么有道理啊。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中国高校尤其要重视学生的毕业典礼。

在你们毕业的时候，大家欢呼雀跃，亲朋好友高唱赞歌、表达无比的喜悦，老师们都在鼓励你们去开创自己的未来。这很好，我也赞同。但与此同时，我也认为这还不够。作为教师，我觉得还有责任告诉你们，人生或者说生活――在英文中就是一个词life，这多么奇妙――的另一面、 甚至是其多面性。

因此，在你们毕业的时候，我想说的一句话是：从今天开始，你们要独自行走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了，而未来的5到10年，可能是你们人生道路上最为艰难的5到10年，对此，要有清醒地认识。

在我看来，如果一个人有幸能够读大学，如果我们可以把你们的人生成长之路从大学毕业那天开始算起，我想，用英文字母W作图示，可以得到很好的说明，即：你们从一开始就达到了一个顶峰。但有趣也残酷的是：从大学毕业那天开始，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就要走向人生或者生活的低谷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当你们满怀豪情地跨入社会洪流之中的时候，你们很快就会发现，社会是复杂的，人情是淡漠的，世界是实际而多变的，大自然也并不总有蓝天白云。不知道是这个变化的世界在催你们长大，还是开始长大的你们，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过去，背后有如山的父母亲情，现在，身为一个初长成的成年人，那份成长中的骄傲和自尊，使你们难以再向父母求助。一切，都要学着去独自面对了。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说，从毕业那天开始，在你们走向社会的时候，一个必备的思想和心理准备就是：独自行走。

用一个比喻或许会更贴切一些。刚刚毕业的你们很像一群学了很多理论知识、也有那么一点点实践经验的游泳者，从今往后，你们就要独自游向深不可测的远方了，而且再也回不到这个区域了，即便能够回来，那也已经不是今天的你们了。

所以，我特别想对你们说的是，请记住：未来的路，需要你们在独自行走中去把握、认识、判断和做出适合你们自己的抉择。独自行走，是一种孤独。但是对于青年人来说，孤独，是一个人成长必经的阶段，也是未来成功必不可或缺的品质。

在学校里，我给英语专业的本科生讲授《美国文学》课程。这个课程中有很多讨论、争论和辩论。当时，一些同学很多次公开问我的问题是：您的观点是什么? 而我非常清楚：这话隐含的意思就是: 您觉得什么是正确的答案？但在我看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难有甚至并没有什么正确的答案。我还记得有同学在下课后追到我的办公室问我：我还是想知道您对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 我说：其实，对于我们所讨论的那些涉及到人生的问题，并没有绝对的正确答案，而只有是否适合您的选择。今天，我即便是告诉你们我认为的正确的答案，您也并不一定认同和接受，因为那是我根据自己的情形，在自己已有知识、智慧和人生经验的基础上所作出的适合自己的选择。因此，答案并不重要，讨论并使你们开始思索问题，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其实，太多的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在一年、当然也许是很多年之后，你会感慨：唉，当初我的父母这么说我，我没听，现在好后悔啊！当然，这里的父母，你也可以换成老师、同学、朋友等等。从此我们可以看出，如何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适合自己当时、当地心境的、感性的、理性的选择，这非常重要。

那么，一个人靠什么做出自己的选择呢？除了生物学上所讲到的人的遗传基因在起作用之外，还要靠你们在大学期间或者研究生期间所学到的知识和经验（无论是直接的经验还是间接的经验），靠你们的智慧，靠你们在过去几年中刻苦学习的基础上初步形成的对人生、社会、世界的价值判断，然后去做出自己的抉择。

当然，我上述的说法并不是想告诉你们，未来的社会有多么险恶，未来的人情有多么冷酷，未来的世界多么令人生畏，而是想在此提醒你们：一个刚刚独自上路的青年人，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最容易产生挫败感，甚至容易走极端。

我特别想告诉你们的是，独自行走是人成长的必然，在未来的道路上遇到艰难困苦甚至是挫折与失败，几乎同样是必然的。

那么，应该如何面对未来生活的挑战，如何面对未来世界的复杂多变，如何面对人生当中的各种问题，这就需要你们用真诚的心灵去对待、用灵活的大脑去思考、用已有的知识去分析、用不同于他人的智慧去判断、用坚强的毅力去果敢地行动。

其实，独自行走，也并不完全意味着孤独。在你们的身后，还有父母亲情、师生友谊、母校的温暖怀抱，在未来还有夫妻的关爱、家庭的温暖。因此，你们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更应该想到，而且，在你们未来的道路上你们也会发现：社会既复杂也简单，人情既淡漠也有温暖，世界实际多变，但同样也有共同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大自然虽有阴晴圆缺，更有阳光灿烂的日子。关键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看待世界，我们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去看待人生的。

我特别希望你们能够记住： 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梦想，比成功和自由都重要。在当今全球化飞速变化的时代，不成功不要紧，但决不能放弃对自己梦想的追求，否则，人生在世的意义又能从哪里去寻找？ ――人生的意义，要从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信誉中去寻找。

再回到我刚才所说的W的图形。 大学毕业生可能需要经过若干年甚至十几年的奋斗，才能尝到成功的滋味，也才能回到W的第二个顶峰。当然，在那之后的若干年，也许还要经历一些挫折， 甚至只是平淡，比如我们常说的所谓情感危机、事业危机、中年危机等等，在经历过之后，你们就又可以再度达到人生的高峰。当然，到那时，高峰何时下落，则要取决于你们的身体有多健康了。

望着即将独自行走世界的你们，我想表达最真切的愿望是，珍重，且要坚强……

注释：

该文原为作者在2010年6月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毕业典礼上的讲话稿，后经修改后刊载《中国经济时报》2011年8月15日“经济与教育”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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