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专栏 | 战明华：怀念耀军

怀念耀军

姚耀军教授走了的消息，前几天我第一时间就已得知。虽然事前有心理准备，但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半个多月前，突然听到他病危的消息，对我们所有人都不啻是晴天惊雷！昨天还在群里挥斥方遒、睿智发言的耀军，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呢？！春节期间，他还作为答辩委员会主席主持了原单位我的最后一位博士的毕业答辩，精神和气色都很好，给我的博士的博士论文进一步修改，仔细的提出了各种指导意见，只是结束后没有一起聚餐吃饭。清明假期，匆匆赶回看他时，因他病情和疫情原因，已无法见面了。那时从他夫人处方才得知，他重症已有5年，为了不给家人、单位和朋友添麻烦，一直只有他和他夫人知道。得知耀军病危后的这些天，经常晚上辗转难眠，与他在一起的往事，时时浮现在眼前。作为他的师兄、理念和价值观上的知己及学术上的挚友，总感觉需要讲一下我所知道的耀军，以纪念这位相交多年的好友。

我与耀军相识，是在博士和博士后期间，他低了我几届，开始时并不熟。他与我并不是住同一幢楼，后来他搬到了我所在的博士红五楼，交往就多了起来。记得开始时他有一天傍晚突然跑过来跟我讨论计量经济学的一个重要概念，他不是一个喜欢世俗客套的人，虽然当时跟我并不熟，但直接来到我宿舍，别无他话，开口就说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我一下子惊讶于他对数学概念的透彻和深入浅出的理解，马上就有相见恨晚的陌路逢知己之感。

此后，他与我的交往就迅速增多，我发现耀军不仅是一位极具数学天赋的人，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才子。他很擅长几样民族乐器，每天傍晚都会从他宿舍飘出悠扬的笛声，夏天的傍晚，他会拉着我骑着自行车去当时的庆春路立交桥，因为下面有一位卖葫芦丝的青年小伙，耀军就会很投入的跟他切蹉葫芦丝的吹法。

耀军不是一个喜欢谈生活琐事的人，跟他在一起，基本就是学术和国家及世界大事，特别是计量经济学，只要他有新的感悟，他一定会跑到我这里来热烈的讨论一下，跟我讲一下他对计量经济学的理解。那时伍德里奇的《计量经济学导论：现代观点》一书刚翻译过来，他始获至宝，跟我说他会彻夜兴奋的看，然后他就会跑过来跟我讲一下他看的心得，每次我都能从他那里得到新的启发。那段时间，每天傍晚经常跟他要么是去华家池边散步聊学术聊一些大事，要么跟他傍晚骑车出去，去找那位吹笛青年，那时感觉学习和研究过程真是既清贫又充实。

耀军是我见到的最能深入浅出理解和应用计量经济学的人。工作以后，他开始时住在杭州五莲新村，我也搬到浙大求是村继续做博后，离得也比较近。他经常喊我出去去浙大求是路对面的一家很有特色的川味店，点一盘我们都喜欢的辣鸡杂，边吃他边会对我讲他最近对伍德里奇计量经济学内容的新的理解，以及工作中的一些有趣的见闻和他的对生活的一些新的理解。他上课备课是极为认真的，绝对遵循宁缺勿滥的原则。他把自己的计量经济学学习和写作心得，认真的做成了讲义，深入浅出和风趣的在课堂上讲解计量经济学，是他们学校最受欢迎的计量经济学老师，影响了一大批青年教师、博硕士生和本科生，他对此很自豪，经常对我说起。有时他刚下课，就会拿起电话，跟我讲一下他上课时新发现的对一个计量经济学理论的新理解，或者是审稿过程中与文章作者计量问题的交流心得，电话常常一打就是一小时，后来我到了外地，他也是如此。

耀军不仅在经济学的数理工具技术上极具天赋，他还是一位极具思想性的经济学者。我经常对人说，耀军是一位具有大师级思想潜质的经济学者。与他谈论经济问题，我总是会惊奇于他的高度和深度总是高人一筹，极具启发性和引人思考性。记得有一次，他对浙江农村工业化发展的解释，用了一个金融学上的套利理论，说这个问题可从全国市场套利这个角度解释，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我把这个观点讲给我博后导师史晋川老师听，他也感觉很新颖，就让我去双周论坛讲一下，但这并不是我的观点，我让耀军讲一下，后来由于相距较远加之当时他很忙，就搁下了。

工作以后，我们两人每年都会约几次，和浙大钱彦敏老师一起去一个杭州风景地，在秀丽的江南风景和清悠的茶香中，边游玩边讨论一些学术和大家都感兴趣的各种话题，现在想来，那种魏晋风格的清谈，真有超凡脱俗之感！他对经济理论，特别是林毅夫老师的新结构主义经济学理论的理解，以及对国家和世界发展大势的看法，总是具有深遂的逻辑穿透性和时空穿透性，让人有拨云见日之感。

耀军是一位心怀别人，大气和看淡名利的人。像他夫人所说，他是一个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示人的人，从来不想让别人为他难过或给别人添麻烦。耀军病危时，我去看他时，他夫人跟我说，我们去年冬天去他家里吃饭时，他当时其实是已经需要向外抽腹水了，有一个袋子平时就挂在外面，我们去时，特意把袋子放到了衣服里面。我们几个人去吃饭时，一点也没看出他有异常，他很高兴的跟我们聊天，很热情的劝我们多吃，他自己没吃，只是感觉他夫人神情很沉重，但是，一切都没多想。

耀军看淡个人名利，喜欢钻研自己感兴趣的问题，看自己喜欢的书，对钱财没什么概念，看问题比较超凡脱俗，他自己也谓“清流”。直止最后一段时间，他都活跃的参与群里的各种问题的讨论，对国家和世界发展大势、对经济问题的分析，仍是一如既往的透着幽默、睿智和富有诱导性和启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