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 新约客

编辑 | 新约客

➱我们说到雕像被拆，会出现哪些问题？

作为一名艺术史学家，我知道破坏是常态，而保存则是罕见的例外。我们人类自从开始从事艺术活动以来，就一直在制造纪念品来美化人和思想；而自从我们开始制造雕像，其他人就开始拆毁它们。古代近东的亚述国王的雕像上就刻着诅咒，说“谁推倒了我的雕像，就让他痛苦一生”之类的话。在公元前2700年，推倒雕像就已经是反抗的一个策略。

所以，我们看到人们通过拆毁雕像来反抗它们所代表的思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觉得，好像长期以来，学术界的反射性本能就是保存任何能让我们更多了解历史的东西。是不是这样呢？

我想很多人都会认为，既然我是一个艺术史学家，我会希望所有的东西都被保存下来，但我知道保存是很昂贵的。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很昂贵，人们必须为维护这些雕像付出代价--2018年，有几位记者为《史密森尼》杂志做了一项惊人的调查，发现在过去的十年里，纳税人至少花费了4000万美元来保护南方邦联的纪念碑和遗址。

2018年，当抗议者推倒“沉默的山姆”(Silent Sam)邦联雕像时，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united nations)提议建造一座新的博物馆来容纳它，这将花费500多万美元，持续维护和安全费用每年近100万美元。所以我看着这些雕像时就像看金钱在沉没。想想看，那些令人惊叹的非裔美国人或印第安人的历史遗迹，因为缺乏资金而瓦解消失，这些钱如果可以用在其他地方也许更好。

“沉默的山姆”雕像，摄于2007年。该雕像1913年竖立于北卡罗莱纳大学，以纪念曾经参加美国内战南方邦联的学生。赞助人朱利安·卡尔在雕像竖立时演讲中明确敦促听众致力于维护白人至上主义，恢复白人等级制统治。他还说：“我用马鞭打了一个黑人巫婆，直到她的裙子被撕成碎片，因为在这个安静的村庄的街道上，她曾公开侮辱过一个南部的女士。”雕像受到了数十年的抗议，直到2018年被推倒（下图）。

➱你提到，我们看到人们在反抗这些雕像所代表的思想。在拆除一座雕像的过程中，是否还有其他人们可能不会立即理解或考虑到的方面?

纵观历史，破坏一个形象一直被认为是攻击形象所代表的人。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当人们攻击雕像时，他们攻击的是人类脆弱的部位。我们看到古罗马雕像的眼睛被挖出来，或者耳朵被割掉。这是一种非常大快其心的攻击思想的方式——不仅是拒绝，而且是羞辱。我当然不主张摧毁美国所有令人反感的雕像，部分原因是这非常危险。已经有抗议者在推倒雕像时严重受伤。

➱最近几周发生的攻击雕像事件对抗议活动本身有何启示？

我认为，当前对雕塑的攻击表明，我们所质疑的不仅是——作为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世界——我们的未来，还有我们的过去。

这些攻击事件表明，白人至上主义在我们的国家结构中根深蒂固--我们需要质疑我们理解世界的一切方式，甚至是过去，以便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弗吉尼亚州里士满市的李将军雕像在这次反种族主义抗议运动中，周围聚集着要求拆除雕像的抗议人群。诺瑟姆（Northam）州长已经宣布将拆除这座有100多年历史的雕像。李雕像竖立于1890年。当时的里士满市议会非裔成员约翰·米切尔（John Mitchell Jr.）强烈反对为纪念邦联而花费公款建立这座雕像，但白人保守派多数派压倒了米切尔和其他两名黑人理事会成员。仅在过去的十年中，弗吉尼亚州花费了17.4万美元来维护李雕像。2017年，里士满警方花了约50万美元用于保护这座纪念碑。下图为2018年抗议者污损雕像基座。

➱雕像是什么?

我认为雕像是为了永生。这是一种将思想固化并使之呈现在别人面前的方式。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这不是雕像本身，而是它们所代表的观点。这些是公共场所的雕像，对吧?所以，这些雕像是在宣称，这个版本的历史是公共版的历史。

➱你写了一篇关于艺术破坏的百科词条，你在其中写道，艺术破坏的 "认知合法性 "自古以来就发生了变化。你能谈谈这个吗？

所以让我们来想想青铜，因为许多南部邦联的雕像都是用青铜做的。青铜是一种金属，你可以把它融化，做成别的东西。古希腊人用青铜建造了他们的主要纪念品。这些雕像几乎都没有保存下来，因为一旦政权更迭，只要战争爆发，只要有人偷走雕像，它就会被熔化，变成钱币、炮弹或者别人的雕像。

这就是艺术史，改变忠诚和改变过去的历史。我们正处于一个和平和繁荣时期--不是每个人都和平，只是美国没有被入侵过，而且我们有足够的钱来维护雕像。所以我认为，我们这一代人认为公共艺术将永存，但这是一个非常不符合历史的观点。

➱你怎么看待美国抗议者的所作所为与ISIS摧毁巴尔米拉像的行为之间的比较？

ISIS对巴尔米拉古迹的破坏。左为原貌，右为遭到破坏后的状况。

我不认为我们可以说毁灭总是合理的，或者毁灭从来都不合理。我们必须考虑，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进行破坏。ISIS是为了实现一个充满暴力和仇恨的未来，所以摧毁一个宽容的过去的纪念物。而美国现在的这些抗议者却是在攻击仇恨的过去的象征，以此作为争取和平未来的一部分。所以我认为他们的行为是完全相反的。

甚至还有对现在的破坏：ISIS摧毁了巴尔米拉的古迹，这些罗马神庙，也就破坏了毗邻巴尔米拉的现代城市塔德穆尔的旅游经济，这使得该地区实现和平与稳定变得更加困难，成千上万的人失业。

ISIS还筹集了大量资金。他们的破坏是一种宣传行为，目的是让人们为圣战事业捐款。他们把从巴尔米拉博物馆偷来的古董卖掉，以便进行战争，这和现在发生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背景。

另外，我也希望现在雕像被拆这种事情不用发生。但是，对这些雕像的和平抗议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许多抗议进行时，这些雕像甚至还没有竖立起来——但最终都变成了泡影。因此，如果人们对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失去了希望，他们就会寻找其他手段。

➱你在推特上说，推倒一座雕像时，链条比绳子好用。为什么?

它的给力较小，所以更多的拉力会直接传递给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