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应该戴口罩以预防新型冠状肺炎(Covid-19)吗？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世界各国给出了相左的答案。如果说中国站在了支持全民戴口罩的正方，那么美国就恰为反方，直至目前，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 的指导意见仍是健康的人不需要口罩或面罩。

这可能很快将会改变。

《柳叶刀》(Lancet)和《科学》(Science)杂志等权威期刊近期发表文章指出，政府应改变不鼓励公众戴口罩的既有政策。

美国的相关职能部门也流露出了松动的迹象，CDC主任罗伯特·雷德菲尔德(Robert Redfield)博士周一在接受NPR采访时证实，该机构正在审查有关谁应该戴口罩的指南。他引用了有关无症状感染者传播率很高的新数据，并称戴口罩的指南“正在接受严格的重新审查。”

一名联邦官员周二对《纽约时报》表示，CDC有关戴口罩的指引主要源于白宫冠状病毒特别工作组提出的要求，该工作组倾向于建议公众戴口罩。

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Allergy and Infectious Diseases)所长安东尼·福奇(Anthony Fauci)博士周二在接受CNN采访时表示，他担心这样的建议可能会导致最需要N95和其他医用口罩的医护人员出现更严重的短缺。尽管如此，福奇博士说：“工作组正在非常积极地讨论广泛使用口罩的想法。疾控中心也在非常仔细地研究这个问题。”

据消息人士称，美国官方将建议民众戴自制口罩或棉布口罩，而非用于医疗人员的一次性外科口罩和N95口罩。

是的，美国人也曾戴口罩

翻看美国人在1918年流感大流行期间的照片时，你会发现一个最突出的特征：口罩。白色纱布裁制而成的口罩几乎覆盖了每一张脸。

在全国范围内，公共卫生专家建议普遍佩戴口罩，一些城市要求居民佩戴口罩，违者会被处以罚款或监禁。红十字会制作数千个布制口罩，并免费发放。报纸刊登文章，介绍如何在家缝制口罩。波士顿卫生局长恳求道：“做任何一种口罩……要立即、随时使用。即使拿一块手帕捂在脸上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但在这场大流行之后，在美国和许多西方国家，普通民众预防性使用口罩的做法基本上已不受欢迎。CDC几乎从未建议健康人群在公共场合戴口罩以预防流感或其他呼吸道疾病。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CDC和世界卫生组织(WHO)敦促人们不要购买口罩，声称口罩对民众并无益处，川普政府中的一些高级官员甚至称它对未能掌握正确用法的普通民众有害而无益，比如美国医务总监(Surgeon General)杰罗姆·亚当斯(Jerome Adams)在2月底到3月初就反复表示，“如果你不是医疗保健工作者，戴上口罩反而会增加患病风险。”

最近，各界学者对此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口罩广泛使用是中国、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相比美国和欧洲更能有效控制冠状病毒爆发的众多原因之一。

3月20日，一组主要由英国研究人员组成的研究小组在顶级医学杂志《柳叶刀》上发表文章，建议“弱势群体，如老年人和有潜在疾病的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应该戴口罩。”

一些西方当局也开始呼吁更广泛地使用口罩。周一，奥地利政府规定，任何进入超市的人都必须戴上口罩。

德国医学协会(German Medical Association)上周四发布了新的指导意见，敦促公民不要戴医用级口罩，但可以购买布口罩或自己做一个，并在公共场合戴上它。

耶鲁大学公共卫生学院(Yale School of public Health)的流行病学教授罗伯特·赫克特(Robert Hecht)说，“指导需要改变，需要明确说明这些非医疗、非手术口罩对公众有益，出门时应该戴上。”

口罩有用吗？

毫无疑问，口罩现在是医护人员防护的关键。但是对于公众来说，关于口罩使用的相互矛盾的说法和指导方针提出了三个灵魂的拷问：口罩有用吗？每个人都应该戴吗？如果没有足够的医用口罩供普通大众使用，有没有可能自制一种可行的替代品？数十年的科学研究、以往大流行的教训和常识都表明，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最常用的两种口罩是N95口罩和医用口罩。N95如果佩戴合适，能在鼻子和嘴周围形成一个紧密的密封。它们又硬又紧，长时间戴会不舒服，不建议有心脏和呼吸系统疾病的普通人群使用。外科口罩也叫手术口罩，通常是柔软有褶皱的长方形，用细绳或耳圈固定在脸上。虽然它们比N95更舒适，但也容易从两侧漏气。这两种口罩都是一次性的，通常在太湿、太脏或损坏时就需要丢弃。

两种口罩的功效也不同。N95可以滤除95％直径为0.3微米的颗粒，这是最难捕获的颗粒，所以它们是对付微生物的强大屏障。至于医用口罩，虽然它不像N95那样密封严密，但其过滤材质仍然是微生物的主要障碍。

CDC和其他卫生机构经常说，医用口罩只能拦截喷溅体液和非常大的呼吸飞沫，无法过滤微小的传染性颗粒。但事实并非如此。

2011年一项高质量的研究综述发现，在所有用于对抗呼吸道病毒的物理干预措施中，口罩的效果最好，而且外科口罩的效果不亚于N95口罩，不过将洗手、口罩、社会疏远这一套组合拳用起来，仍属最佳策略。

科学家们还在随机对照试验中测试了口罩是否能减少感染。这些研究的结果并不一致：很多试验未能找到支持戴口罩的明确证据，但有一些出现了令人鼓舞的结果。在密歇根州1437名大学生中，单独使用洗手或戴外科口罩的预防措施，对流感样疾病的发病率都没有产生显著影响；不过一起用时情况就不同了，能将发病率降低35%-51%。

田纳西州范德比尔特大学医学中心(Vanderbilt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预防医学和传染病教授威廉·沙夫纳(William Schaffner)表示，正是鉴于这些研究结论不统一，CDC的专家“非常不愿意”发布没有可靠数据支持的建议。但他补充说，在他看来，“没有数据并不意味着没有效果。”

这些随机试验凸显出口罩的功效取决于如何使用。在悉尼对143户家庭进行的一项研究中，那些按照指示坚持戴口罩的人每天患呼吸道感染的风险估计降低了60%至80%，但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坚持按要求使用。

而这也是CDC和其他一些公共卫生官员认为口罩不适合普通人用的证据。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亚历克斯·阿扎(Alex Azar)和福奇(Anthony Fauci)博士都说，戴口罩会让使用者更频繁地触摸自己的脸或者调整位置，从而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但耶鲁的赫克特和范德比尔特大学的沙夫纳均称，他们对此特地搜索过研究，但没有数据支持这一说法——相反，根据他们的临床经验，戴口罩能减少不由自主摸脸的频率。

香港大学流行病学家本杰明·考林(Benjamin Cowling)认为部分国家给出的指引在逻辑上无法成立：“医用口罩对医护人员来说很重要，但对普通大众却毫无用处，这一点很难说通。”

他说，口罩在医院预防感染的效果较好，部分原因是医护人员接受了如何佩戴口罩的培训，“CDC和WHO在许多网站、推特和视频上投入了大量资源，鼓励人们勤洗手，并展示了正确的洗手方法。既然有可能教育民众学会洗手，为什么不教他们如何戴口罩呢？”

双重保护

口罩结合手部卫生、社交疏远等措施，不仅能发挥预防作用，大量关于Covid-19无症状感染者有可能传播病毒的研究说明，民众普遍戴口罩能够减缓疫情传播速度——这正是美国现在迫切需要的。

来自接触者追踪研究的数据显示，近一半的新型冠状病毒传播发生在感染者出现症状之前，许多人可能被感染，但在没有症状、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传播病毒。与此同时，一些健康的人可能无法将自己与受感染的伴侣、家庭成员和室友充分隔离。在所有这些情况下，口罩都有助于减少疾病的传播。

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前局长斯科特·戈特利布(Scott Gottlieb)上周在接受《华尔街日报》的采访时表示：“如果要求全体居民外出时必须戴口罩，那么现在所有无症状感染者将很难再通过呼吸道飞沫传播病毒。” 

普遍戴口罩既能保护使用者免受他人感染，也能避免自己传染别人。“口罩的作用是双向的，”莱斯特大学病毒学家Julian Tang解释道。“如果每个人都戴着口罩，那就是双重保护。即使口罩不是100%密封的，它仍然可以显著降低传播风险。”

自制口罩管用吗？

那么，现实的问题出现了，现在外科口罩和N95口罩首先需要先保障包括医务工作者、警察、消防员等前线人员的需求，在供应得到一定情况的恢复后，也需要先保证我们身边的老人和其他弱势群体能用上外科口罩，那么普通民众在供应不足的情况下该怎么办？

发挥创意的时候到了。由于世界上许多地方都缺口罩，纺织公司、科学家和民众都在竞相发明和制作替代产品。

香港的科学家们正在教人们如何用纸巾、胶带和领带，再加上透明文件夹来做面罩。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助理院长樊敬文说，这种纸口罩可以过滤大约80%到90%的亚微米颗粒，就像外科口罩一样。

缺了医用口罩那层核心的熔喷布，土法上马的自制口罩效果是要差一点。在2013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科学家们将医用口罩的过滤效率与亚麻、丝绸、围巾、厨房巾、枕套、吸尘器袋和志愿者用100%纯棉T恤制作的口罩进行了比较。口罩的效果最好，其次是吸尘器袋和厨房巾，但后者太厚、太硬，不能长时间佩戴。T恤口罩戴起来很舒服，不过效果只有外科口罩的三分之一。“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自制口罩只能作为最后的选择，”作者写道，“但这总比没有防护好。”

约翰·霍普金斯健康安全中心主任托马斯·英格斯比(Thomas Inglesby)说，CDC应该敦促人们使用非医用口罩。他的孩子们就用旧衣服给一家人缝制了口罩。

1919年，受美国使用口罩抗击流感的启发，急于接受西方现代化的日本卫生当局开始建议人们在人群中、公共交通工具上以及任何可能导致感染的地方戴口罩。社会学家堀光敏写道：“通过口罩，整个国家团结在了一起。”2004年禽流感的爆发加强了口罩在日本文化中的重要性。习惯戴口罩成为了一种“公民义务”，既要保护他人，又要对自己负责。

“你必须戴上口罩，不仅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孩子和你的邻居，”美国红十字会在一个世纪前这样敦促道。“现在不戴口罩的男人、女人或孩子都是危险的懒鬼。”

口罩要戴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周一下午，当被问及戴口罩预防传播的建议时，川普总统说，戴口罩可能是帮助人们重返工作岗位的一种方式。“我们不会永远戴着口罩，但在恢复正常后，可能会有一段短暂的时间需要戴口罩。”

而上周日华盛顿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公布的一份流行病应对计划绘制出了一幅美国逐步恢复经济正常的路线图。

路线图认为，在第一阶段缓解疫情和第二阶段逐州恢复商业活动期间，都应要求人们普遍佩戴非医用口罩。一直要到第三阶段开发出有效疫苗，这些手段才可以放松。

■ 作者为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詹涓，曾任《彭博商业周刊》中文版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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