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合同，关于书证的复印件是否可以作为定案证据的问题，是实务中的大难题，比电子证据还难认定。

还是先看案例，它是最高人民法院再审案件，为审理类似问题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2009年7月7日，沐阳公司提起诉讼称，2008年12月8日，与周艳签订了《承包经营合同》，承包沐阳公司的生产场地、设备，承包期5年，从2009年1月1日开始，承包金每年57万。

双方约定，如周艳违约则授权沐阳公司在剩余承包期内有偿使用“全成”商标。合同签订后，周艳通过见证人高某支付承包金10万，未再履行任何合同义务。

鉴于周艳的违约行为，双方在2009年1月5日又签订了补充协议，约定沐阳公司的有偿使用费为40万/年，分两次付清；周艳承诺在沐阳公司使用商标期间，湖南省境内没有第二家生产销售“全成”商标产品，如果沐阳公司发现，无论何种原因都属于周艳违约，沐阳公司将有权无偿使用“全成”商标并生产销售。

2009年1月15日，周艳和见证人委托律师告知沐阳公司无法履行承包合同，同意沐阳公司使用“全成”商标，并要求支付首次商标使用费20万。同日，沐阳公司支付使用费，见证人高某开具收据。

此后，沐阳公司发现株洲市场有大量非沐阳公司生产的“全成”产品。于是请求：2009年至2013年无偿排他使用“全成”商标；周艳返还商标使用费20万。

周艳辩称，双方承包合同不存在，没有通过高某支付承包金10万，高某支付的10万时间在2008年11月，是高某委托沐阳公司法人的执行费用，双方没有签订补充协议。

一审法院查明：周艳从2005年持有“全成”商标，有效期到2011年。《承包经营合同》约定内容如沐阳公司所说，落款时间2008年12月8日。《补充协议》约定内容除沐阳公司所说外，还约定周艳自鲜点乳业设备拍卖公告的15日内必须进入沐阳公司进行装修和扩建厂房，达到每日1万件产量（旺季），合同落款2009年1月5日。

双方签订合同过程均约定高某为见证人，款项通过高某转交。高某对补充协议中沐阳公司、周艳和高某的签字确认。两份协议原件由高某保管。沐阳公司找过高某索要合同原件，高某安排周某将两份合同传真给沐阳公司，后因沐阳公司与见证人发生矛盾，合同原件均被高某销毁。

合同签订后，周艳未履约也未交承包费，于是2009年1月15日，沐阳公司将20万商标使用费汇到高某账户，高某出具收据，传真给沐阳公司。

后因与高某发生矛盾，高某在2009年2月20日退还10万商标使用费。2009年3月，周艳在其他厂家生产“全成”产品。2009奶奶4月，周艳向工商部门举报沐阳公司侵犯商标权。2009年6月15日工商局扣押了产品的纸箱。

另查明，2008年12月30日，鲜点乳业的设备登报拍卖。

一审法院认为，双方争议之一在于沐阳公司是否有权无偿使用“全成”商标。首先是双方签订的两份合同是否真实，虽然没有合同原件，但高某、案外人郝某、周某等均证实了承包合同的真实意思表示，高某、周某能证明两份合同的复印件与原件一致。法院认为沐阳公司提供的两份协议真实有效。

其次是双方是否存在违约行为。周艳签订合同后未履行义务，而且2009年3月违约在其他厂家生产“全成”产品，侵犯了沐阳公司的商标独占权。沐阳公司应在2009年3月开始取得无偿使用权。

另一争议点是，沐阳公司关于要求周艳返还20万商标使用费是否支持。沐阳公司在2009年3月取得商标独占权，但两份合同未约定沐阳公司取得无偿使用权后商标使用费如何返还，且见证人高某已经返还10万元，故对沐阳公司的请求不予支持。

判决结果是沐阳公司从2009年3月到2013年12月31日在湖南境内无偿排他使用“全成”商标，驳回沐阳公司要求周艳返还20万商标使用费的请求。

周艳上诉称，一审以复印件认定双方的合同关系，认定事实错误，沐阳公司未提供合同原件，不能证明复印件与原件一致。

二审法院认为，本案应属于合同纠纷，而不是商标使用权纠纷。本案的焦点在于双方的承包合同是否存在，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对民事诉讼证据的规定，无法与原件核对的复印件不能单独作为定案证据。沐阳公司虽然提供了证人笔录，但沐阳公司作为附有举证责任的一方未申请证人出庭作证，由于证人无正当理由未出庭质证，所以证人笔录不能证明合同的真实性。

沐阳公司主张周艳已经支付10万元作为履行合同的依据，但款项并非周艳直接汇给沐阳公司，故不能认定为周艳履行了合同义务。

二审法院驳回了沐阳公司的所有请求。

沐阳公司申请再审并提供了新的证据：

1龚某出庭作证的证言，证实2008年10月撮合合作的经过，且提供了去南宁的车票；

2晏某、徐某证言，证实2008年12月底，周艳要其将设备运往沐阳公司准备生产；

3南宁花花牛乳业（周艳为法人）从2007年开始就有业务往来，并非周艳称的之前与沐阳公司从未有过业务往来；

周艳对于上述证据均否认，但再审法院认定了上述证据的真实性。

再审法院又将案件归为商标权使用纠纷，但沐阳公司提供了完整的证据链，证实其与周艳签订协议前的磋商情况，搬运设备准备生产，通过高某收到周艳承包款的收条，各银行款项均有银行凭证。

故再审改判维持一身判决。

随后周艳申请再次再审被驳回，于是向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提出申诉，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提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抗诉。

最高检认为，本案的间接证据需要相互印证，达到优势概率的证明力标准，才能证明合同复印件与原件一致。但关键证人高某的多次证词证实从未看到过《承包经营合同》原件，是否看到合同草稿的证言矛盾，无正当理由不出庭，其证言的证明力小，不能单独作为认定合同的依据。证人周某只处理过合同草稿，也不能证明合同复印件的真实性。高某收取20万商标费，但没有证据表明周艳对此知情或同意。

法院再次查明，两份合同均有协议一式三份的约定，在三方签字处，有三方的签名和手印，公证处公证沐阳公司持有的两份合同复印件与传真件一致。

高某说补充协议是沐阳公司寄给他的原件，有三方签名和红色手印，在询问人员出示合同的复印件，高某却说合同复印件上的签名不是他签的，对补充协议复印件的签字和手印确认。另外高某还说2009年沐阳公司寄给他的补充协议，不记得是否有周艳签字，曾事后问过周艳，周艳说从未见过补充协议。

周艳还提交了一份高某配合周艳律师做的调查笔录，里面说有某处并不是其本人想表达的内容，称自己退给沐阳公司的商标使用费10万元其实是沐阳公司请他与另一家公司协商追回欠款，高某叫沐阳公司预支付了20万，后来事情没谈妥，高某退回了10万元，就是说高某和沐阳公司的20万是与另一家公司执行案件的费用事项！

而关键证人高某摇摆不定的证言给案件审理增加了难度，高某称所谓周艳通过自己转给沐阳公司的10万元是其请沐阳公司追回欠款付出的茶水费，而20万的商标使用费是其帮沐阳公司协商使用“全成”商标的预支费用，与周艳无关。

另外，本案其他证人的证言也不能证明合同复印件的真实性，沐阳公司提交的证据不能证明其主张的事实的真实性，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抗诉理由成立，最终驳回沐阳公司的诉讼请求。

这起烦人的案件终于结束了，案件本身其实不难，关键是在于关键证人高某来回变动的证言，其实也不能说是高某的证言来回摆动，而是证言的真实性出了问题，证言没有表达证人的意思。

关于复印件的证据效力，民诉和相关规定很明确，复印件可以作为证据，但必须要能证明与原件一致。如果无法证明复印件与原件的一致性，主张事实存在的一方就要承担不利责任，本案运用的就是上述思路。

总结下来，《合同法课堂》已经到了第四节，要告一段落了，这四起案件分别讲述了合同欺诈、以合同内容否定合同真实性、国有资产转让规定是否属于效力强制性规定，这些案件都经历了重重程序，最终确定了好的范例，对于合同法实务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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