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Nö

导演: 迪特里希·布鲁格曼

编剧: 安娜·布鲁格曼 / 迪特里希·布鲁格曼

主演: 安娜·布鲁格曼 / 亚历山大·库昂 / 伊索尔德·巴尔特 / Sarah Bauerett / 汤姆·拉斯

类型: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语言: 德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2021-08-20(卡罗维发利电影节)

片长: 119分钟

又名: Ne!

无论有恋人与否，罗兰·巴特出版于70年代的《恋人絮语》或许终究会被一位文艺青年奉为圭臬。这部充斥着“狂热的言语活动”的小书描绘了浪漫爱的无数情境，展示了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恋爱感受与思绪，在哲学思辨的光晕之下引发了各类读者群体充满遐思的共鸣。

而曾以《非恋人絮语》的译名在台湾地区上映的德国电影《Nö》（大陆译名《不要》），也正如同这部流传甚广的著作一般，借助特定场景和高度密集的对白，却恰好相反地论证了爱情亦或是婚姻生活的另一面：不安、惶恐、充满焦虑，甚至有具象的怪物隐藏其中，蠢蠢欲动准备着随时让已被建构的一切崩塌。

如同导演迪特里希·布鲁格曼（Dietrich Brüggemann）所言，在好莱坞打造了如此之多的幸福结局之后，当代以来的电影越来越执着于质问“之后会发生什么”。

伯格曼在他的《婚姻生活》中率先引入了一种关于家庭和婚姻的“亚类型”，然后我们有了诺亚·鲍姆巴赫的《婚姻故事》等等影片，而布鲁格曼在《Nö》中所做的则是在这一亚类型中更进一步，赋予其更加荒诞的表象，以及或许是更加尖锐的内核。

影片的序幕是一对恋人的“pillow talk”，喃喃爱语之后，是女主角迪娜（安娜·布鲁格曼饰）想要组建家庭的愿望，和男主角迈克（亚历山大·库昂饰）对这一重大决定的隐隐担忧。

摄影机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这对身处低饱和度的晦暗卧室中的男女，从这里开始，他们将扮演一对社会标准中的理想情侣，在接下来的两小时中经历求婚、见家长、组建家庭、结婚生子、父母离世等一连串故事，走过自己的哀乐中年。

《Nö》截取了这对情侣九年以来的日常工作和家庭生活片段，却出人意料、又极为提炼性地将之精简成15个单一的场景。

然而从序幕之后，每一个场景都越来越走向荒诞与离奇，仿佛隐身于日常中的不安定因素正在逐步吞噬理智和情绪的稳定，而濒临癫狂的心绪亦不断外化，扭曲着现实。温柔的恋人絮语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则是生活与亲密关系的真相。

一些值得称道的场景集中展现了这种外露的疯狂。在临产检查的场景中，迈克频频在自己小孩的超声波检查影像中看到大张开口的怪物、听到不存在的咆哮，而在产后出院的场景中，迪娜视角中的医院则成为了火光隆隆的战场，另她不得不拼死护紧自己的孩子。

而他们的伴侣却分别在这两个场景中甚至做出了“你是不是太大惊小怪”的回应，更是为这种情绪的渲染火上浇油，也叫人不得不怀疑起亲密关系中是否存在真正的理解和换位思考。

另一些场景则充满了超现实的幽默，但不无讽刺。身为外科医生的迈克在手术中经历了时间冻结，而正被“开肠破肚”的病人则开始和他进行情感相谈，套出了许多迈克自己未必愿意承认的真心话，从和迪娜的相识聊到他的初恋，最终令他顿悟自己的一生竟然过得如此不真心、不快乐。

而下一个场景中，迪娜和迈克忽然间就经历了孩子的长大，婴儿监视器中传来了对儿子成长各个阶段亲子关系的预言，而他们面对孩子的长大和独立措手不及，亦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由此而来的虚无以及夫妻情感联结的削弱。

值得一提的是，以往的影片若想展现生活的一地鸡毛，或许很大程度上会选择让影片看起来充满动荡，采用不稳定的手持镜头或是快速的剪辑制造压迫感。

然而《Nö》却不同寻常，不仅在场景数量上高度极简，亦大大缩减了镜头数量，每个场景都只用一个镜头——通常是固定镜头来完成叙事。

从风格上看，影片的超现实、冷幽默和建构的日常中的荒诞很容易让人想起瑞典导演罗伊·安德森，但偶尔出现的游移的长镜头又赋予了《Nö》某种流动感，正如我们所处于社会人际关系之中。

事实上从首作《九个场景》（2006）开始，单一场景和固定镜头就是布鲁格曼的标志风格。2014年，布鲁格曼凭借《苦路十四站》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影片的宗教主题正与他的惯常手法相得益彰，也为他赢得了一座银熊奖杯。

而在《Nö》这部描绘情感关系的影片中，这种风格并不显得沉闷，反而依靠镜头内的运动和充满机锋的对白赋予了影片一定的幽默感。

此外，影片女主角的饰演者安娜·布鲁格曼，也即是导演的妹妹，和他一起创作了这个精妙的剧本，也使得表演的诠释更具真实感。《Nö》获得了第55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项。

手捧奖杯的迪特里希·布鲁格曼

或许整体看来，《Nö》更像是由15个充满令人会心一笑的幽默的短剧组合而成。它并不是那种漫无目的、把周围的一切讽刺个遍的影片，而是令每一个场景都仿佛在戏仿生活的过程中产生一些评论。

而这正契合了迈克在序幕中发出的，略带一些惆怅和迷惘的疑问，“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在表演一部并非由我们书写的剧本，我们在做一群虚构的沉默人物想让我们做的事”——

你甚至可以说这也是一种“戏中戏”，因为迪娜和迈克在影片中正是试图扮演一对满足社会标准与期待的模版情侣，营造一个“典型”却抽象的美满家庭，却没有成功。而那群“沉默人物”，或许正是祖祖辈辈以来的社会规范与规训，长期以来关于美满人生的定义与准则。

《Nö》向所有人抛出的问题大概正可以被归纳为“从来如此便对么？”遵循社会规则地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拿着长此以往的标准剧本，就是走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了吗？通过日常的荒诞与超现实，布鲁格曼兄妹借用一则婚姻故事书写了一部社会剧，留下的并非恋人絮语，而是对社会准则束缚生活的反思与抨击。

但他们却也在最后的场景中阐述了自己的态度：迪娜最终说了“NO”，不要，切断了这段早已伤痕累累的亲密关系，从而也拒绝了来自社会的衡量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