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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学习如何独处

2016-10-06 樊小纯 Alpha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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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真正领会到表述的魅力的时候是23岁。我几乎为这个年龄而感到羞愧,在此之前我并没有从卡耐基或者Ted Talk以及任何其他的成功者身上体会到表述是那么重要,并且理解这其实是能够影响命运的事情。
让我触动的人是liberal arts的老师,女性,四十岁,是德里达的学生。这门课教授的是博雅通识,讲述福柯,黑格尔,波德里亚,以及诸如移民,共享经济等全球性现象。
我曾有点遗憾第一次让我感受到表述魅力的不是母语,但又觉得意料之中,因为母语过于熟稔,所以反而不懂惊讶。在这个老师表述里,任何复杂的理论和现象都如一个乱缠起来的毛线球被一丝丝拉伸开来,词语像看不见的手最终向你展示现实之上的一层天空。
当你看见这层天空的时候,仿佛无量光明。这是智性上的宗教体验。
这门课上还教会我智性和顿悟的不可信,因为福柯在历史考古学上说,任何人类从书本以及任何其他渠道学到的事物都是虚妄的,不过是关键词的聚合,你无法透过这些碎片去了解事物真相。
在认识樊小纯之前,包裹她的也都是关键词。纽约纪录片导演,复旦才女,还有很多名人光环下包裹着的交集。
我还知道一些更多零星的碎片,譬如:樊小纯有次坐飞机的时候邻座有个女人,知道她正在拍《萧红》,于是这个女人对她的话匣子就一下子止不住了,这趟航班的邻座叫伊能静;她在微博上发自己拍摄的林风眠的纪录片,有人给她留言,说自己原来也是在纽约念电影和纪录片的。这个人是音乐节目的教父梁翘柏;龙丹妮还曾特意注册过Lofter来看她的文字,然后决定第一次见网友。
可能对于一个女性而言,花边的趣味新闻永远胜过她到底做过什么。没人关心她作品到底做了什么,得到的评价又是什么,也没人追问她到底为了一个纪录片东奔西跑了多少地方。
在百科词条里面她更多地被诠释成月球山脉的另一面,和那些被照亮吸收热量的发光体相反的一面,阴晦而冷淡。没人知道这些引力何来,只能去揣测。
她从未申辩过,不是因为缺乏表达。而是她太擅长表达,反而觉得这些用不着进行表达。她很坦然沉静,在她认知里面并不认为真实的自己有必要浓墨重彩进行展现。事实从不是一个骄傲的人愿意去解释的。所以她给人最好的辩白,就是不必交谈。这种辩白在外界看起来声量太小近乎沉默。
在见到樊小纯的时候,某些瞬间,我又回到了liberal arts的课上。她身上有一股沉稳的力量,进行表述的操控,这种能力可以迅速节约掉所有肤浅的客套,进入深层而客观的探讨。
好的交谈的标准是什么?不是意犹未尽,不是滔滔不绝。是你觉得自己说得少,每一句却赚到了的感觉。
这是与small talk完全相反的交谈。有节奏,有分寸,关乎智性的愉悦。
和樊小纯交谈过,你才会明白她身上的标签不是对和错,也不是偏见,而是这些标签源头清如许,也如一汪深潭。她能够用现代人难得的能力,进行妥帖的凝望。她的凝望受用到很多名人,不论性别和年纪都需要从她这里汲取。
可能跟她所学专业的训练相关,需要对外界好奇,并且统统揽为己用的素材去进行处理。在处理过程中,需要的是冷静,偶尔屏住一下呼吸,听到自己的心跳。
纪录片有一个原则,镜头只可能是现实的渐近线。你永远看似亲近地靠在现实上,隔着一层薄薄甚至隐形的无底洞。
她拥有异常敏锐的观察力。这种观察力像读心术,一方面可以大量捕捉这个世界的信息,另外一方面又极其容易过敏,被人性所伤。幸好樊小纯喜欢在每一种观察和凝视后做证明题。证明她所有如录像机一样记录下的日常,有现实的变形,有内敛的冷感,站在距离之外,她静静告诉你她体会到的生命深层的热度。
这种能量就是她对现实渐近线的理解,告诉你的不是关于现实,也不是自我省视,而是那一层无底洞的试探和描摹。
你很容易被她带领着走。她的语言会告诉你,我们开始移动,在什么样的视线里你会看见什么,这个物体你应该进行想象和思考,然后,是戛然而止。 我羡慕她的这种能力。短悍,克制,并且一叶知秋。
一个人可以运用很多不同媒介进行表述。用声音,用图像。这次樊小纯用的是文字,私密而坦诚。
保罗策兰写过一首诗: “我仍可以看你:一个反响在那些可以昆虫的触角暗中摸索朝向的词语,在分开的山脊。”
希望你们也能从这本书里体会到她表述的魅力,被妥帖地带领和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思维迷宫。
去捕捉一片蝶翼或者一整个青年时代,去见字如面。

——By:艳光四射性冷淡





不必交谈的时刻

樊小纯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连自己的脆弱都坦诚相待接受放弃、接受失去与其说是破坏的力量不如说是另一种生长



别人问我这两年有什么变化。我说,我更忍耐,也更尖锐了。更严肃,也更放松了。自己提出对立,然后在对立里完成这个消解的过程。



命运并不善良,也并不是不善良。命运没有表情,就像伟大的肖像没有表情一样。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连自己的脆弱都坦诚相待接受放弃、接受失去与其说是破坏的力量不如说是另一种生长



非虚构的生活里包含许多虚构的特性。我们渐渐探查到体内的那些人物,使之浮现,使之轮廓,使之向命运说话。那些人物集于一个肉身,交替上演,以最诚恳的假名。



前些天做了一个梦,和一个爱过的人在火车上,不知道要去哪。我们站在车厢门口,聊得海北天南。到站了,我说,下一次见不知多久以后了。他说,两年吧。我迟疑了一下,但答应了。车门关上,火车开走。 车提速了,风景开始在车窗外暂留又飞走。我想,不见也没有关系。两年很短,十年也很短,余生其实不长。感情是个寄托。有人可寄托,已属幸运。而坏的情况是没人担得上这个寄托。 然后我醒来,开始对时间这个概念更为淡漠。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连自己的脆弱都坦诚相待接受放弃、接受失去与其说是破坏的力量不如说是另一种生长



日记这种事情,最终还是为了让别人了解。我相信这个功能大于提醒或者帮助记忆的功能。 人,对孤独能克服,对不被了解总是难以克服。 这是现代人愿意时时刻刻透露自己的生活的原因。不过说到底,这些透露总是不够高级。如果通过这些透露能够了解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们生活的维度实在是太浅了。



扔旧物有种快感,
就像要开始一种新生活的致幻剂。而明天并无不同。 赵老师说,扔掉了旧物,就报复了明天。我还没有和明天交手,就已开始了一场关系。现在就是把过去带向未来。我欠未来一些带不过去的我。



我们只能捡拾敲碎的镜面,举起它们探望投映其中的星空。我记得昨天看到一句话,我们只有因为死亡和疾病才开始感到亲密。
这是相同的理由。最好的悲剧,如果能够降临,那么接得住的人是幸福的。



我一直有个想法,人对最排斥的事情,过去总是有一些最原初的念头。也就是说,你很有可能喜欢过你现在最看轻的事情。
但人之为人,也就是在这些克服里,你克服了你的以为然。从以为然到不以为然,或许可说明你看待世界方式的转变。



有顶峰是一件尴尬的事,前路后路,都是下坡路。
我宁愿没有顶峰。 想起一句话,大意是:在一场预先就知道会失败的战役里,人要对自己的尊严表示敬意。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学习如何独处,如何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我们永生都在克服自己,幼年克服未经世事带来的无知,暮年克服历经世事带来的衰老。正因为衰老和死亡可怕,我们才赞美它们——不断赞美它们,直到它们终于降临。 我相信,不会有永生。我们的赞美是出于恐惧。而我想到这一切终会过去。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能保持敬畏,同时无所畏惧。直到我连自己的脆弱都坦诚相待,那脆弱也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也敬畏脆弱的力量——接受放弃、接受失去,与其说是破坏的力量,不如说是另一种生长。
 我开始珍惜我的敏感和健忘。我期待向这个世界投降。



趁雾霾赶到之前我进行了一场路跑。天很冷但没有风。跑了一会儿,我想起高中800米考试时喉咙里的感觉。
跑步时的激素对大脑有作用吗?我总是只有在跑步时思路开阔,心里几乎装着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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