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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的淫词太经典,有人边骂边学

九歌 拾文化 2024-02-01
来源:国馆(ID:guoguan5000)
作者:九歌

01

才子词人,白衣卿相

柳永以一阙《雨霖铃》告别情人后,回到了江南漫游,此后近十年再未参加礼部的科举考试。人过中年功业无成,重游苏杭等旧地时,风光依旧,但词人昔日豪情壮志早已不复存在,反而是暗暗滋生了流离漂泊感,词中也遍布愁绪。

漫游了几年柳永又返回了汴京,帝都给他的感受依然繁华不减,却物是人非。昔日的故友、情人几年间纷纷零落离散,“人面桃花,未知何处”。于是心情不佳的柳永,很快就离开了汴京,打马往西边去了。

夕阳西下,长安古道暮草斜飞,关外长空万里,景物萧条,跟中原大不相同:“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立望山河萧条,千里清秋”。这关外盘踞着由党项人建立的西夏,与辽、宋并立,日后成为宋王朝一大威胁。

仁宗明道二年(1033),柳永南下进了蜀中,抵达成都。成都的繁华旖旎似乎唤起了柳永少年时漫游的意气,他大力讴歌着成都的风流巴适。

井络天开,剑岭云横控西夏。地胜异、锦里风流,蚕市繁华,簇簇歌台舞榭。雅俗多游赏,轻裘俊、靓妆艳冶。当春昼,摸石江边,浣花溪畔景如画。

梦应三刀,桥名万里,中和政多暇。仗汉节、揽辔澄清,高掩武侯勋业,文翁风化。台鼎须贤久,方镇静、又思命驾。空遗爱,两蜀三川,异日成嘉话。

——柳永《一寸金·井络天开》

由于一生辗转多地,所以在柳永的笔下一一描绘过当时诸多城市的繁华景象,成都、杭州、汴京、洛阳、益州、扬州、会稽、金陵等都曾留下过他的书写。这些词作以点带面,反映宋初广阔的社会文化生活,堪称词史上的“清明上河图”。

这一年春天,朝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刘太后去世,仁宗开始亲政,并且不久后获悉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他的生母并非刘氏,刘氏欺瞒了他。事实上宋仁宗的身世在当时并不算个秘密,只是碍于刘娥的权势,没有知情人敢告诉仁宗真相,导致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仁宗的生母是刘娥身边的一个婢女李氏,李氏怀上孩子后,多年不育的刘娥就将李氏所生的孩子据为己有,并且一直软禁控制着李氏,使得仁宗和李氏终身不能相见。

知道真相后,一生以谨慎克制闻名的宋仁宗一度崩溃大哭,下发罪己诏,自责对生母不孝,没当好皇帝,也没做好儿子。事后仁宗立马疏远了刘太后的亲信旧臣,起用了曾奏请太后还政而遭到排斥的名臣范仲淹、宋绶等人。同时,仁宗为了延揽声誉,笼络士子,扩大亲政影响,决定增加开科取士的名额,又特开“恩科”,对历届科场沉沦之士的录取,格外放宽了尺度。

当时柳永沿长江出三峡,在洞庭、湘江一带漫游,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后,他再一次萌生了参加本年科举的念头。由于柳永符合“进士五举,年五十”这个开恩条件,所以他终于如愿及第,同榜登进士第的还有他的次兄柳三接。
景祐元年(1034)这场春闱,取士特别多,共一千六百四十人,放在唐宋以来的科举史上都是罕见的。柳永写下《柳初新》一词,宣扬了三十年来困于场屋,终于得以插花走马的喜悦之情:

东郊向晓星杓亚。报帝里、春来也。柳抬烟眼,花匀露脸,渐觉绿娇红姹。妆点层台芳榭。运神功、丹青无价。

别有尧阶试罢。新郎君、成行如画。杏园风细,柳花浪暖,竞喜羽迁鳞化。遍九陌、相将游冶。骤香尘、宝鞍骄马。

——柳永《柳初新·东郊向晓星杓亚》

宋代士子考中进士即标志着进入仕途,不需要多久即可显贵,不像唐代还得经过严格的吏部考试才能授官,拖上个十年二十年都不是新鲜事。柳永登第后马上就被授予睦州团练使推官,再也不用顶着个自封的“白衣卿相”空衔。


01

名宦拘检,减尽风情

睦州在浙西,在赴任前柳永特地绕路去苏州拜访了当时的苏州知州范仲淹。范仲淹是北宋一代名臣,但身世相当坎坷。他两岁丧父,母亲带着他改嫁,少年时期独自到应天府书院求学,生活清苦到只能每天喝粥,还得把一碗粥分成两半,早晚各一半就着咸菜吃。柳永拜谒了范仲淹后,对他当时的贬谪表达了同情,作了一首《瑞鹧鸪》赠给他。

柳永入职的推官主要负责掌理簿书,官不大,但他一改从前的生活作风,勤于职守,到官不过一个月就赢得了顶头上司的赏识。当时的睦州知州是宰相吕端的第三个儿子吕蔚,他是柳永歌词的爱好者,很赏识柳永的才华,就向朝廷破格举荐了柳永。可是吕蔚的举荐却遭到了朝臣的非议,御史知杂事郭劝认为,柳永到官不久并无实绩,吕蔚的推荐纯粹出自私人关系。本来吕蔚就算夹带私心,他的举荐也是合乎规定的,当时的荐举法亦没有规定地方官要上任多长时间才有被举荐的资格。只是柳永有点倒霉,自他这一事后,仁宗就颁布了新规:“幕职、州、县官。初仕未成考者,毋得举奏”。

柳永失去了一次升迁的机会,又写了一首词发牢骚:

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遣行客、当此念回程,伤漂泊。

桐江好,烟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绕严陵滩畔,鹭飞鱼跃。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归去来、一曲仲宣吟,从军乐。

——柳永《满江红·暮雨初收》

图:柳永《满江红·暮雨秋收》词意图
他不过方才及第,却已经对游宦生涯产生了厌倦,甚至想着不如就此归隐,反正这离家乡也不远了。此外,从这首词开始,柳永的艺术风格发生了明显转变,跟前期相比,他的词作更趋雅致了。
又两年,柳永调任余杭县令,因为长于词赋,为人风雅不羁,百姓相安无事,深受爱戴。余杭地方志的名宦传上也有他的名字。但是柳永个人却说:“又岂知、名宦拘检,年来减尽风情”(《长相思》)。

柳永自入仕之后,几乎就与烟花巷陌绝迹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宋代地方官署有官伎侍宴歌舞,但是朝廷规定官员不能用她们来私侍枕席,否则就会受到弹劾处分。至于政府官员私自到青楼坊曲,更属严禁。对于好不容易入仕的柳永来说,更加不敢在违规的边缘轻易试探,往日的风流只能留存在记忆深处。当年向相好歌伎许下的诺言,都成了负心的虚话。

此后,柳永去努力做他的“名宦”,不再需要为求得经济资助而为乐工歌伎作词,也不会再去写那些迎合市民群众趣味的俗词,甚至开始追悔起过往生活的浪荡风情。

任余杭县令满两年后,柳永调任昌国县(今浙江定海)晓峰盐场盐监,在这里他目睹了海边盐民的悲惨生活,写下了著名的长篇七古《煮海歌》,诗下小序还有意模仿了《毛诗》小序以“悯亭户也”四字点明题旨。

宋代沿海生产海盐的盐民称亭户,又或者叫灶户。宋代的盐税很重,盐法苛刻,盐民常常受到严重的剥削而陷入贫穷境地。柳永在诗中发出疾呼:“鬻海之民何苦辛,安得母富子不贫。本朝一物不失所,愿广皇仁到海滨。”这首诗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引起了当局的重视,柳永本人也再次被列入了地方志的名宦传。

柳永已经担任三任地方官,超过了九年,按照宋制,“三任六考”已经期满,况且他在余杭、定海被誉为名宦,有政绩,理应可以调任到京任官了,结果还是没有成功,他被调任泗州判官,还是继续在地方打转。

有个姓史的内都知见他“久困选调”,又“爱其才而怜其潦倒”,挑了个时机打算帮柳永一把。当时司天台奏报老人星现(老人星即南极星,多见于秋天,旧时以为昭示天下太平),仁宗心情很不错,教坊要进呈新曲《醉蓬莱》,于是就叫柳永写了一篇庆贺祥瑞的词。柳永欣然走笔,信心满满,自认为写得还不错。结果词作《醉蓬莱慢》呈上去之后,仁宗才看了第一个字“渐”,立马有些不悦了。继续往下看,看到“宸游凤辇何处”,脸色黑到了实处,这跟从前仁宗为真宗写的一首挽词暗合。读到最后一句“太液波翻”,仁宗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他把柳永的词作掷在地上,质问:“为什么不说‘波澄’呢?”显然,仁宗大不高兴,柳永想要“改官”的事情泡汤了。

事实上,柳永的这首词写得并不赖,“波澄”用语也不见得比“波翻”好,至于触犯了仁宗忌讳,被视为不吉利之词,实属要算柳永倒霉,毕竟柳永不一定背下仁宗写给真宗的挽词,更重要的是柳永不可能为此专门忤逆仁宗。所以,这件事过后,柳永内心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词怎么就得罪仁宗了,于是他决定去问宰相晏殊。
柳永是庆历三年(1043)秋八月献的词,就在这一年的春三月,晏殊刚拜相。

图:晏殊
与柳永的半生漂泊相比,晏殊的人生简直顺利得如同坐了火箭升天,像开挂了一样。晏殊从小就绝顶聪明,5岁就能创作被尊为神童,14岁时以神童身份被宋真宗亲自召见并嘉赏,赐同进士出身,30岁时拜翰林学士,35岁做到了枢密副使,42岁当上了参知政事(副宰相),53岁成为宰相,是历史上有名的“太平宰相”。尽管中间也曾几度浮沉,但始终身居高位,可说是宋代文人中的大富贵者。不过比起锐意进取的范仲淹来说,晏殊的一生都很懂得明哲保身,避祸自得,面对很多军国要政,他都采取了保守观望态度。

晏殊文章赡丽,能诗善词,有“宰相词人”之称,词风典雅流丽,闲雅有情思,是文人词的典型代表。试看他的《浣溪沙》就知道了。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柳永上门后,晏殊问他:“贤俊作曲子吗?”柳永摸不准晏殊是什么意思,只得巧妙回答:“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晏殊却笑了笑:“我虽然作曲子,但是从不曾说‘针线慵拈伴伊坐’这些话。”晏殊提的这半句词出自柳永年轻时写的《定风波》,他曾以一个少妇(或者妓女)的口吻,写她同恋人分别后的相思苦况,后悔没有把情郎套牢在身边,以便长相厮守不分离,显得感情热烈而奔放。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柳永《定风波·自春来》

晏殊的意思柳永自然听明白了,这是在讥笑他的词太俗,不堪与他们的文人雅词相提并论。如此一来,柳永隐隐知道自己改官不成的“错处”在哪了。好在不久后,“庆历新政”开始了,柳永的机会也来了。
范仲淹任参知政事后,锐意改革,十月,他向仁宗提出了“庆历新政”的方案,旨在改革吏治,提高行政效率。其中有一条是希望重定磨勘法,对京朝官选人的进状一一复审,作出公正处理。这就给了柳永一个申雪过犯通过磨勘的机会。经过申雪投诉,这年冬天柳永改官著作佐郎。虽非实际职务,好歹是个小京官了。


03

柳七风味,不幸之幸

晏殊任职宰相两年后被免,当时蔡襄上书弹劾,说他自从当上枢密使和宰相后,没有什么奇谋大略,面对国家忧患时,又在一边恬然自乐,实在是没有作为。而庆历新政进行了一年多,虽然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但是因为新政限制了大官僚大地主的特权,招致了反攻。结果就是新政失败,范仲淹被贬。

不过,朝堂上这些风起云涌不是柳永这种小京官能够干预得了的,他终官屯田员外郎,隶属工部,“掌屯田、营田、职田、学田、官庄之政令,及其租入、种刈、兴修、给纳之事”。他的官阶在京官中算很低的,属从六品,然而这却是柳永一生中最高的仕历了。

做屯田员外郎不到一年,柳永就退休了,据说不久后死在润州(今江苏镇江)。他死的时候住在润州的僧寺里,润州州守王和甫(王安石的二弟)一时间联系不到他的家人,就出钱请人安葬了他。

有趣的是,关于柳永之死民间的传说却花样百出,新奇古怪。

最广为人知的一个说法是,柳永老年穷困潦倒,又没有儿子送终,他死的时候,以前京西的歌伎感念当初的情谊,于是集体凑钱安葬了他。柳永出殡那日,“满城名妓,半城缟素,一片哀声”。每逢清明忌日,有很多歌伎无论远近,相约到他的坟地祭扫,渐渐地就形成了“吊柳会”,又叫“吊柳七”。这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民间形成节日祭悼民俗的只有两个文人,一位是屈原,另一位就是柳永了。

吊柳七的传闻还传到了宫里,仁宗大为讶异,派大臣去察看虚实。大臣回来了,肯定了这种风俗的存在,还带回了民间流传的一首诗:“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仁宗听后有些惭愧。

当然这只是民间故事中借以编排仁宗的,现实里恐怕仁宗不可能会对柳永感到好奇,更不可能为着没有能够赏识柳永而惭愧,毕竟宋朝官方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柳永。柳永名气确实不小,起码“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也做过两任货真价实的名宦,但是《宋史》却没有为他立传。他的名字唯一出现在封建正史里,是那一回吕蔚举荐柳永,朝廷不同意,仁宗为此颁布了新规,这也说不上什么光荣事迹。至于宋人笔记里偶有的零星记载,更大多是本着茶余饭后好有些谈资而记录的柳永八卦,说是丑闻更恰当些。

所以,这样一位开一代词风的宋词名家,曾经为宋词的发展作出重大贡献,在文学史上产生过深远影响的文学家,他的生卒年不详,一生中许多重要活动也无具体的时间线索,就连柳永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儿子等在宋朝时就已经开始争论了,至于柳永为啥改名,柳永之死,真实历史上有无吊柳会等全是一桩桩无头公案。可靠的史料实在太少了。

种种不合理的现象都指向了一个合理的猜测,那就是柳词“俚俗”,俗得难为世俗所容。

南宋大文学家王灼终身不仕,为人傲娇,晚年专门写了一本《碧鸡漫志》,挨个点评宋朝的词人,其中他对柳永的意见非常大,对柳词鄙薄得不行。

柳耆卿《乐章集》,世多爱赏该洽,序事闲暇,有首有尾,亦间出佳语,又能择声律谐美者用之。惟是浅近卑俗,自成一体,不知书者尤好之。予尝以比都下富儿,虽脱村野,而声态可憎。……长短句虽至本朝盛,而前人自立,与真情衰矣。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今少年妄谓东坡移诗律作长短句,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学曹元宠(即曹组),虽可笑,亦毋用笑也。

——王灼《碧鸡漫志》卷二

王灼的语言很犀利,他说喜欢柳词的人都是没文化的人,因为柳词老爱讲大白话,格调不高,俗得要命,不过就是唱起来比较好听罢了。借现代语言送给老先生一骂,那就是烂大街的顺口溜,上不了台面!

王灼这个观点很多人都无比赞同,李清照说柳词“虽协音律,而辞语尘下”,陈振孙说“若其人则不足道也”,晏殊、欧阳修、苏轼、秦观等一众宋词名家无一不曾鄙弃过柳词的俗。

然而,有一点王灼还真说对了,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就算是苏轼,学词也得学柳永,连同苏门四学士一并逃脱不了柳词的深刻影响,以及婉约词集大成者、写词雅到极致的周邦彦也受惠于柳永。更夸张一点,用现代文学史家郑振铎的话来说就是,柳永的影响笼罩着整个北宋词坛。

坊间有个苏轼与柳永的故事,很多人都耳熟能详了。有一天苏轼出去玩,听到对门又在唱柳永的词,苏轼一下子来了兴致。刚好堂上有个幕士,擅长吟唱,他就问那个幕士:“我词比柳词何如?”幕士恭敬地回答:“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苏轼听后哈哈大笑。

诚然苏轼一手创立了豪放派,跟柳永的风格相去甚远,但苏轼最爱的弟子秦观所写的词,明显大有柳词风味。这也是苏轼本人亲口说的。

苏轼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秦观了,一日,二人碰了面,苏轼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作词。”这可把秦观紧张坏了,因为夸他的词作像柳词在当时可不是什么好话,他急忙撇清关系:“某虽无学,亦不如是。”苏轼见他不承认,又补了一句:“‘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苏轼像这样调侃秦观的话还有一句:“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

“山抹微云”是秦观词的名句,“露花倒影”是柳词的名句,二者的调调是很像的,可见秦观受柳词影响之深。
其实就算是苏轼本人,嘴上说着,“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风味,亦自成一家”,害怕跟柳词的俚俗沾上半点关系,但是以他对柳词如此的耳熟能详,又凡作词必举柳词作对比,急急忙忙地撇清与柳词的关系之姿态来看,可谓是困扰不浅了。
苏轼有首选入中学语文课本的词《念奴娇·赤壁怀古》,被誉为“千古绝唱”,一般后世学子都倒背如流,其中也处处残留着柳词的影子。

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

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柳永《双声子·晚天萧索》

这是柳永游览苏州写的怀古词,讲了三吴地区的美好自然风光,也追述了春秋时吴王夫差为越王勾践所灭的历史过往,抒发了深沉的历史兴亡慨叹。柳永写“想当年,空运筹决战”,苏轼则写“遥想公瑾当年”;柳永写“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苏轼则写“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柳永写“嗟漫载、当日风流”,苏轼则写“千古风流人物”……如此这般,多少有些影响。

事实上,苏轼倒也没有对柳词进行全盘否定,他对柳永表达过赞美的:“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声甘州》云:‘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柳永《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唐代大诗人李白曾有“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句,气势勃发,而柳永的《八声甘州》,同样意境博大开阔,不输唐人气格。

文人们嫌弃的“柳七风味”,看似造成了柳永一生的“不幸”,但对于柳永来说实是一种特色,更是一抹亮色。柳永的词以俗为主,顺应了中国文学由雅变俗,由贵族化走向平民化的过程。柳词的俗之于词,好比白居易致力于诗歌通俗化,让街头不识字的妇孺都能听懂;柳永有意使词回到民间,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为日后元代关汉卿的戏曲创作和明代冯梦龙的提倡白话小说都起到了示范作用。柳永无愧为中国俗文学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了。

柳永一生不为正史记载,不为主流认可,然而公道自在人心。井水边、杨柳岸,自有柳永的伯乐知音,为他歌吟;柳词的千种风情,亦自有俗人去为他倾醉,古今正相同。

如此,柳永和他的词历经千年岁月,流传至今,还将继续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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